无他

假如魏婴没有掉入乱葬岗（四）

他只是沉睡了三日，再醒来，已是天翻地覆，短短三日里，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江澄果然忙得焦头烂额，过来叮嘱他不要乱跑之后又匆匆离去。师姐解释说联合起来的各家族，已经偷偷遣了人去各处的温氏驻地，明日会有大声响。

魏无羡对此没表什么态，只是捧着吃干抹净的粥碗道："难怪蓝湛要走了。可惜的是蓝湛只在莲花坞待了寥寥几日，我都还没带他好好玩玩，可惜可惜。"

江厌离道："以后有机会，再邀他过来吧。"

邀不邀得来还得另说呢。魏无羡想。不过蓝湛这家伙之前还骗他说是泽芜君让他来帮忙的，其实真要是过来帮忙的哪能说走就走了，明明就是了看上云梦的谁了，偷偷过来看她的吧，明面上又不好意思说，所以胡乱寻了个过来帮忙的由头，现在估计是看到人家了，就不想理他，心满意足回姑苏了。嘿，还当他不知道呢。

见魏无羡砸吧嘴，江厌离道："没吃够的话锅里还有，我给你盛。"

江厌离伸手过来，魏无羡也不拒绝，将碗递了过去，笑眯眯道："谢谢师姐~"

……

蓝湛突然离开这事并没有在魏无羡的脑子里占据太长时间，很快他的脑子里便挤进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蓝湛二字由大变小，由小变得可有可无，最后被遮挡在层层事情之后。

魏无羡从蓝湛口中得知自己莫名记不得的驱使水鬼之事，终于在失去金丹的一个月之后，想明白了自己还有另一条道可走。

这是一条危险的路，只是他已无路可走，便不妨试试了。

他最先试的，是江澄放置在校场的罗山林氏水鬼的尸身，首战告捷，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因而昏睡了数日。

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去寻找更多的怨气承载体，让自己去习惯，去发现，去学习。

往上追溯，他看的书中并未记载修习鬼道之法，那么这条路走起来必定比修道更为艰难，因为无法可循，如今他只是满头雾水的入门，还有更多的困惑在等着他。

只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伐温之战一触即发，他须得尽快强大起来。不然不仅谁都保护不了，还会沦为拖累他们的废物。

魏无羡并不想当废物。

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

那首曲子叫忘羡。

羡是魏无羡之羡，忘却并非蓝忘机之忘，而是忘却之忘。

蓝忘机为此曲起名忘羡，本意是为忘却那短短三月便将他撩拨到情难自已的少年，只是他没成功，少年那般不讲道理地一而再再而三靠近他，一心热忱想帮他，最后还从屠戮玄武口中救下了他。

魏无羡知道他救了绵绵，绵绵会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却从未想过，他救了自己，自己也会一辈子忘不了他。

忘羡。

忘不了了。

蓝忘机并没有回到云深不知处，他在半途中便遇到了带着蓝家队伍的蓝曦臣。

战火弥漫，硝烟四起，温氏在四处建造了监察寮，如今又一个又一个倒下。

蓝忘机一路跟着别的队伍伐温，一路询问蓝家何在，最终与蓝曦臣相遇。

战后蓝忘机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去找蓝曦臣说话。

蓝曦臣拿着浸湿的巾子，正在擦拭染血的脸庞，见蓝忘机过来，便道："不是去相助魏公子和江公子吗？怎么回来了？"

蓝忘机万千思绪憋于胸腹，想说又不知先说什么。

蓝曦臣对他的情绪感知极强，了然道："你跟魏公子吵架了？"

蓝忘机点了点头。

蓝曦臣道："魏公子的性子，你不是说习惯了么？怎的还急躁，与他起冲突？"

蓝忘机垂下眼帘："此次并非因他作怪捣乱，而是……兄长，他修鬼道了。"

蓝曦臣擦脸的手顿时顿住，一瞬间以为他听错了："修习鬼道？"

蓝忘机便将水鬼之事跟蓝曦臣说了。

蓝曦臣沉吟道："好端端的，为何修习鬼道？更何况魏公子在修仙问道上的修为并非不行，何以荒废此身修为去从头修魔？"

蓝忘机自然也有此疑惑，而他同样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修习鬼道不仅对自身灵脉有损，也会对人的心性有损，这让蓝忘机不由对魏无羡万分担忧。且从他给魏无羡探脉的结果来看，魏无羡的灵脉现今几乎探查不出，严重到几乎难以恢复，问题显然不像魏无羡说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蓝忘机突然一愣，抬眼问蓝曦臣："兄长，修魔对修仙之人的灵脉有损吗？"

这些知识从小便开始教，这问题无异于问蓝家先祖是不是和尚？

蓝曦臣心里虽然奇怪，但还是详细答了："修仙之道与修魔之道相克，仙灵之力与魔怨之力亦相克，因而修魔自然是会对灵脉有损的。"

"会不日便让灵脉归于无吗？"

蓝曦臣先是道："这倒不会，损伤是日积月聚的……"

蓝曦臣突然想到什么，震惊道："忘机，你这话的意思，难道？"

蓝忘机沉默点头。

蓝曦臣皱起眉头，忍不住在帐篷里踱起步来，他们仔细想想便清楚灵脉归于无意味着什么，灵脉枯竭，只能是供养它们的金丹出了问题了，金丹会出什么大问题导致几乎探不出灵脉的灵力呢？

蓝曦臣道："我听闻与温晁同去莲花坞的是化丹手温逐流。"

蓝忘机的手掌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静静握在身侧，心里的悲伤和怒火无处发泄。

蓝曦臣最后停下步伐，叹了一声："可惜了魏公子。"

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蓝忘机想。

我帮不了他什么。

我什么也帮不了。

蓝曦臣道："忘机，你在想什么？"

蓝忘机道："龙胆小筑。"

"什么？"

蓝忘机问道："兄长，你觉得父亲做对了吗？"

蓝曦臣很快明白蓝忘机问的是什么，他们的父亲将母亲囚禁在小小的龙胆小筑里多年，是在保护她，也是在惩罚她。

可蓝曦臣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蓝忘机喃喃道："我一开始想将魏婴带回去，但我现在不想了，我喜欢看他飞翔，不想看他被困在金丝笼里。"

蓝曦臣道："你想说父亲错了。"

蓝忘机摇摇头："父亲没错，若是有错，也是错在他不信母亲。"

蓝曦臣不置可否，良久，突然问道："你对魏公子的情意是否……"

蓝忘机垂眸不语，像是默认。

蓝曦臣道："罢了，忘机，你还想去一趟云梦的吧？便去吧，叔父那边我会帮你打点的。"

"多谢兄长。"

……

江澄整队出发，原本是想让江厌离和魏无羡好好躲起来，奈何江厌离想去帮忙，魏无羡虽没表态，但看着是想跟着江厌离的。江澄最后拗不过江厌离，还是带上了他们。

江澄对外称魏无羡病了，所以并未让他去前线共同杀敌，而是让他跟着江厌离照顾伤患以及准备炊事。

魏无羡自己都不能说能好好照顾得了自己，妄论照顾他人了，而炊事的话，在他抓起一把辣椒的时候，江厌离就将他从灶具旁赶走了。

魏无羡无事可做，无所事事。

当然这也正合他意，他跟着来前线，本就不是为了做这些的。

杀伐过后的战场，各家会寻回各家人的尸身，悉心安葬，以告在天之灵。但温家人的，必然横尸遍野。

魏无羡闻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眉头皱得不能再皱，这一次他带了面巾，依然也挡不住这味道。

可是在他吸收完这些怨气之后，摇摇晃晃地找地方休息的时候，突然想，他不该跟着他们来前线的。

他不敢太放开，不敢在他们面前显露，怕失败，怕失控。且这些战场的怨气，太新了，足够强大，却不足够浓郁，炼化到最后所剩无几。

他隐约觉得自己需要寻找一个怨气级强又古老的地方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姐，有条路，我不知走得是对是错。"

江厌离蹲在小溪边，挽着衣袖，在清洗染血的纱布，清澈的溪水晕开一圈暗红的血色。

她也不问是什么路，只是温和沉静地道："你若觉得是对的，便走吧。"

魏无羡道："我也不知是对是错，只是我只有这一条路了。"

江厌离抬头对他笑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江厌离道："有人陪同吗？"

魏无羡笑笑："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

魏无羡离开了江氏驻地，他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涅槃，涅槃的火烧不到别的人。涅槃成功，他便能重回枝头，若不成功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蓝忘机离开了蓝氏驻地，他一路伐温，一路寻找江氏驻地所在，后来发现魏无羡离开了，又一路寻找魏无羡去了哪里。

后来他从一个山中猎户的口中得知，一个黑衣的公子进了夷陵那座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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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

如果魏婴没有掉入乱葬岗，没了金丹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一般天子骄子很难去接受这个落差，我觉得魏无羡也不会去例外，只是他可能需要时间适应，以遮掩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当他知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的时候，特别是这条路自己其实以前有所涉猎，那他还是会走上这条路的。

乱葬岗是一个死地，也是一个机遇。

他也许不会掉进去，但他可能还是会自己走进去。

至于蓝二哥哥。

他一直都在羡羡身边呀。